Chapter 07‖“你刚刚在偷看我对不对？”
尹净汉出院的那天，崔俊智也跟着来了。
首尔这几天下了雨，出院的时候哪怕是正午也比先前凉爽。
尹净汉换上了自己喜欢的那件米色毛织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短袖，不冷不热。
崔胜澈在病房里忙前忙后，又不让尹净汉插手，他动作很快地收拾好来时准备的所有东西，总共三个大包，而崔俊智一进房间就和尹净汉一起坐在床边聊日常，似乎也没帮上什么忙。
“感觉我不来也没什么影响，”崔俊智给尹净汉削了苹果，看着崔胜澈忙前忙后的模样，偶尔起哄般地咂舌，“对了，尹老师你这几天不在学校不知道，学校都要乱套了。”
之前听崔胜澈提过，但尹净汉并没有往深了追究，既然已经到了能被学生知晓的程度，想必无论是校管理层内部还是学生家长之间都已人心浮动。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崔俊智诧异地望着刚提着水壶回来的崔胜澈：“哥，你没有把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尹老师吗？”
“什么事情？朴老师假发被风吹掉的事情？”
崔俊智叹气道：“金清润她爸爸被法院调查的事情啊。”
金清润这个孩子尹净汉依稀记得见过几次，家里是做生意的，也给学校捐过款，买过很多基础教学设备，家境算是比较显赫的，平日在学校身边也是围了好几个女孩，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只差是俯首帖耳。
崔胜澈轻轻哦了声：“这个告诉你尹老师做什么？生着病的人知道这些对身体不好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激起崔俊智似千层浪般的吐槽，听得尹净汉在一旁笑得失语。
等车时话题又绕到了方才学校的事情上，尹净汉听崔俊智说金清润还有个表哥，在国外镀了层金回来准备接手家里的企业，说到这时崔俊智补充：“她哥哥不学无术，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金珉奎，简直就是个纨绔，要是真让他接管企业，金家的事业就算是倒了一半。”
金珉奎？
熟悉的名字令崔胜澈和尹净汉忽地对上视线，昨天徐明浩身旁的那个男人，也叫金珉奎。
但二人权当是巧合，话语当作云烟略耳。
尹净汉第二天照常去学校上课，刚踏进校门，身后车鸣，车辆在尹净汉身旁停下，那人缓缓摇下车窗，取下墨镜，笑着和尹净汉打招呼：“你好，你身体好些了吗？”
行为间的行云流水与从容让尹净汉在那一瞬间就认出来了他：“你是明浩的朋友，金珉奎对吧？”
那人点头，下了车。
一身西装笔挺，金珉奎却穿出了种玩世不恭感，他目露惊喜：“你也是来参加家长会的吗？”
尹净汉摇头，给金珉奎看了眼自己的教案：“我是这里的老师，今天学校办家长会吗？”
他有几日没来，对于学校的安排有些反应滞后。
金珉奎点头，和尹净汉一起进教学楼：“我妹妹在这里读书，初三了，叫金清润。”
许是察觉出尹净汉的神情，金珉奎补了一句：“您见过她吗？”
“见过，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金珉奎垂眸笑：“被家里惯坏了，变得有些不知深浅。”
“对了，那天我和明浩去医院的时候，尹老师旁边的人是谁，看着有些眼熟，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尹净汉脊背一僵，想起金氏集团在国内的影响力，应付着笑道：“一个朋友，不是什么很有头有脸的人物。”
金珉奎继续搭话，唇角挤出的笑意却冰凉：“警察......是很值得尊重的职业。”
而后二人走到楼梯口，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尹老师，您叫我珉奎就好，您和明浩是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事可以随时通过明浩联系我。”
尹净汉背光站立，阳光洒落，分外柔和：“珉奎你和明浩的关系看起来真的很好呢，明浩他很少有能够敞开心扉的人，那天看到你和他一起来，想必他一定是很看重你们之间的感情才这样。”
金珉奎笑得露出虎牙，双手插兜，直直望着尹净汉：“尹老师您和崔警官看着关系也很好啊，见过面了的都是朋友，要多出来聚聚才行。”
尹净汉没再搭话，给金珉奎指了教室的方向。
回到办公室，老师们都在谈论这次的家长会。
这家长会不过是权贵之间交换利益的工具，来这里读书的除了像崔俊智这样的孩子以外非富即贵，权贵之间的交流离不开那些铜臭，而金氏集团在国内叱咤风云，几乎是垄断了所有珠宝相关的产业，也本应该是这场所谓“家长会”的主角。
但在尹净汉住院的这段时间里，金珉奎的父亲想要怂恿家族里其他人支持自己进入政界，试图进一步掌握这个国家的经济，但金珉奎的父亲却从未想到过会被曾经最信任的人背叛，提交了原先金融犯罪的相关证据，将他亲手送进了警局。
其余老师都在感叹人心难测，尹净汉只是安静检查上课用的物品，他对此并不觉得不稀奇，被亲信背叛这件事，尹净汉的父亲也经历过。
离高中升学考试大约还有六十天，尹净汉也不算走运，身体刚恢复回来就赶上了工作强度极大的一段时间，尹净汉负责初三的四个班，大多数孩子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能否进入一个不错的高中，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会直接进入国外的高中就读。
但为了更好的成绩，那些学生通常不在学校学什么知识，父母会为他们安排好一切，花着高昂的补课费直接学习考试重点，少走了很多弯路。
“尹老师，听说你家条件也挺好的？”
冷不丁地被人关心家境，尹净汉垂眸：“如果我家庭条件很好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工作了。”
提问的老师也被噎住，可按照尹净汉的简历，本应该无需和他们一样为了可怜的薪水在这里低声下气。
“也是，诈骗犯的儿子，管他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也就是我们学校肯收，不然这换作任何一个企业都不会要你的。尹老师，你说是不是？”
朴老师换了顶更坚固的假发，依旧捧着他那个瓶口发黄的保温杯，毫无站相地倚着办公室的门。
见尹净汉不回复，他好似更得意，一边吹开瓶口的热气一边走近，语气里嘲讽拉满：“尹老师你就不用自作清高了，我记得你们班那个崔俊智又考倒数了对吧？你说那个孩子，从小没了父母，哥哥对他也不上心，自己还不努力，我看啊，算是废了。”
“俊智他是个好孩子，”尹净汉努力压制怒火，“我们作为老师的，应该明白因材施教的道理才对。”
朴老师却不做理会，尹净汉继续道：“俊智成绩和头部的那些学生而言确实没有可比性，但他根本不需要和那些孩子比。按照俊智最近一次的成绩来推测，是可以考上高中的。”
“原来考上高中就算成功了吗？”朴老师看了眼尹净汉桌上五颜六色的学生档案，他为每个学生都做了成绩推测与规划，数据分析是他最擅长的事情，可在朴老师眼里，这些全都不入流，“那尹老师你的人生也很失败啊，在国外读高中，回来认识首尔大的老师又怎样？”
朴老师又逼近几步，将没喝完的水泼在尹净汉的桌上，水很快浸湿了那些资料，无论尹净汉怎样用纸巾补救都无事于补，看着尹净汉窘迫的模样，朴老师得以更上心头：“不还是被父亲扯了后腿吗？骗了那么多工人的钱，尹老师，你现在都不敢直视那些人的眼睛吧？”
确实，尹净汉父亲当年参与的那场犯罪波及范围极广，涉案金额远不止新闻报道的四亿，涵盖的社会阶层也多，那些富豪们断不会因为账户里少了一千万就兴师动众地起诉，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许就是命根子。
那些受害者，至今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现在的社会啊，就是拼家庭背景的。”
朴老师的话虽不中听，但却说得一针见血，尹净汉往往无法反驳。
索性还没到上课时间，尹净汉收拾好被打湿的资料按照惯例去了天台，他有时候也会想不通为什么朴老师这个家世学历都比不上尹净汉一根手指头的人，哪里来的底气对他呼来喝去，而且办公室里也没有其他老师站出来替他说话。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尹净汉很长一段时间。
但直到尹净汉摆放好资料，回办公室拿水杯时看见朴老师跟在校长身后，让了半个身位不说，谄媚的表情让他原本就沟壑纵横的脸更加明显。
在那一瞬，尹净汉瞬间明白了朴老师底气的来源，也想起一句应景的谚语：“Love me, love my dog.”
后半句尹净汉觉得只从字面意思去了解对朴老师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学校天台一向少有人去，尹净汉也会趁着晾干资料的时间得以短暂地喘息。
一天的课程结束尹净汉早已精疲力尽，夕阳缓缓坠落，紫红漫天。
“尹老师？”
崔胜澈换上了常服，双手插兜朝学校里望，撞上尹净汉视线时有过短暂而猛烈的心跳。
尹净汉勉强挤出笑：“你来接俊智吗？”
崔胜澈点头，尹净汉说今天时崔俊智扫除，估计还需要再等一会，如果崔胜澈不介意的话，可以去他的办公室坐一会儿。
“尹老师，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饭吧？”
尹净汉没答应，以太累了结束话题。
往家走的时候，路过徐明浩的花店，他走进去照例买了一束花。
尹净汉来时徐明浩在修剪花枝，他们二人之间不需要过多交流，这次尹净汉想自己尝试一次包装，虽然上过徐明浩的插画班，但真正上手的机会却也不怎么多。
徐明浩自然是不会介意，拿了一些包装纸给尹净汉后自己继续忙。
忽地，尹净汉脑海里想起了金珉奎的面庞，他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开口：“今天在学校遇到珉奎了。”
“嗯，”徐明浩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应声时手里的工作不停，“他说什么了吗？”
尹净汉拿起一张包装纸，把花束放在上面摆来摆去：“他来给清润开家长会，还没想到我是学校的老师。”
徐明浩闻言轻笑：“肯定也说有机会一起聚一聚对吧？”
“对，”尹净汉仔细回想，金珉奎在旁人口中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但其实在徐明浩面前时，是会全然卸下伪装的普通人，只不过他的家世赋予了他不得不承担的职责，“没想到珉奎意外地是个很活泼的人呢，也难怪你总爱和他待在一起。”
徐明浩笑而不语，总算是整理好订单，他放下剪子走到尹净汉身边，双手抱胸，眼角含笑：“净汉哥你也有其他好朋友了对吧？”
闻言尹净汉一怔，他明知道徐明浩问的是谁，却还是问：“你是说谁？”
“当然是崔警官，”徐明浩笑意渐深，“能去医院探望，关系也很好吧？”
尹净汉还未作答，两道声音一远一近地靠近花店，最终门铃响起，两人抬头。
“你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崔胜澈大抵是没想到尹净汉也在这里，动作迅速地将花束藏到身后，崔俊智咂嘴，咬了一口雪糕：“你想赖账？”
“你给我闭嘴！”
崔胜澈付了钱，望了眼尹净汉，难藏笑意：“尹老师也在？”
“很巧，我们刚刚还聊到崔警官。”徐明浩装饰好花束后递给崔胜澈，望着他疑惑的双眸解释道，“我们说崔警官很认真负责，是个好警察。”
徐明浩这谎言说得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尹净汉也装饰好花束，抱着准备回家，到店门口时，他回身看向徐明浩：“那我走了。”
徐明浩点头浅笑。
“尹老师，明天你的课还会继续讲试卷吗？”崔俊智眼见是不想让气氛冷下来，破天荒地问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
尹净汉点头：“这次的考卷难度比较大，需要好好拆开详细地讲一下，你们还有不到六十天就考试了，每一个疑问都不可以放过。”
话音落他看向抱着花发愣的崔胜澈：“对了，下周俊智他们的班级有家长会，还希望家长可以按时参加，您有我的联系方式，有疑问可以直接联系我。”
崔胜澈愣愣应了声，眼看尹净汉的身影就要消失在转弯，崔俊智出声喊住尹净汉，把方才崔胜澈买的那束花送给了尹净汉。
他不解，问了这束花的来由。
崔俊智说这束花原本在尹净汉住院的时候就应该送的，一直耽误到现在。
“那你让他自己来和我说。”尹净汉站在原地，眼神越过崔俊智，瞥到崔胜澈往这边偷看恰巧被自己抓到。
崔胜澈以标准的行军时的跑步姿势赶来，在尹净汉面前站定后崔俊智识趣走开。
“你刚刚，一直在偷看我对不对？”
尹净汉的笑容似浸满洋酒的蜜糖，甜腻而醉人。
“俊智说你要送我花？”
“对，”崔胜澈从尹净汉怀里拿走那束花，自己又送了一次，“上次看你买的花里有洋甘菊，就猜测着你喜欢，所以作为出院礼物送给你。”
尹净汉也毫不掩饰对洋甘菊的喜爱：“所以你还差我一个东西。”
“什么？”崔胜澈也不知怎的，摸了浑身上下的口袋，“什么东西？”
“刚刚偷看我的赔罪。”
崔胜澈了然，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串地址，给尹净汉发了过去。
尹净汉查看后会心一笑，是家法餐的名字，这家也在尹净汉的收藏之列：“这是什么？”
“礼物，赔罪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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